夜色如墨,压得皇城喘不过气。
宫墙高耸,飞檐在稀薄的月光下勾勒出沉默而狰狞的剪影。按铁律,这宫闱内外的防务,尽数握于东厂之手。
国宾府的骚动甫起,如一块石头投入死潭。锦衣卫二档头吕聪眼神一厉,毫不迟疑地带人直扑内苑,动作迅疾。自从上任大档头皮啸天惨死,天字第一号密探段天涯与地字第一号归海一刀的画像他们东厂高层均已全部了然于胸。
他自然认得这个意识涣散,软倒在地的狂徒,正是段天涯,那个督主忌惮许久的护龙山庄的大内密探,名震天下的天字第一号!他心中难免暗喜,好大的功劳!
吕聪冷哼一声,挥手间,两名番役已粗暴地将人架起。“押走!面见督主!”脚步声杂沓,打破夜的死寂,一路直奔那令人闻风丧胆的东厂诏狱。
曹正淳斜倚锦榻,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盖,目光落在眼前这昏迷不醒的段天涯身上,如同审视落入网中的困兽。他何尝不知,以此人素日心性武功,绝无可能行此龌龊之事。
然则,他是铁胆神侯的义子,是护龙山庄天字第一号密探,是朱无视那老匹夫最得力的臂膀!如今竟自投罗网,将“冒犯未来皇妃”这等滔天罪名亲手送上,曹正淳岂会放过这天赐良机?他几乎要纵声长笑,当即下令:“好生看管!杂家这便亲自入宫,面圣禀奏!”
养心殿内烛火通明,年轻的天子正披阅奏章,眉间积着倦色与不耐。曹正淳几乎是踉跄着扑进殿内,伏地时宽大的袍袖铺展开,声音凄惶尖锐,将那段天涯“夜闯香闺、意图玷污公主”的罪行渲染得淋漓尽致。
“混账!”
皇帝猛地一掌拍在案上,震得笔架乱颤,随即抄起手边的龙泉青瓷茶盏,狠狠掼在地上!碎裂声刺耳惊心。
“好一个段天涯!好一个忠君爱国的护龙山庄!”他霍然起身,胸膛剧烈起伏,龙袍的襟口随着呼吸紧绷,“假借护卫之名,行此猪狗不如之事!利秀乃一国公主,是朕的未来妃嫔!皇叔……皇叔他表面让朕警惕,背地里竟纵容义子如此猖狂!他可还将朕这个天子放在眼里?!”
曹正淳匍匐在地,额头紧贴冰冷金砖,假意带着哭腔:“托皇上洪福齐天!就在那恶贼即将……即将毁损公主清白的千钧一发之际,奴才的手下拼死赶到,方才将其擒获!如今人赃并获,铁证如山!请皇上……为民除害,为公主做主啊!”他悄悄抬眼,窥视天子盛怒的表情。
“除害?还做什么主!”皇帝双目赤红,手指颤抖地指着殿外,“此等衣冠禽兽,留他在世上,便是玷污我大明江山!即刻拖出去,凌迟处死!”
曹正淳心下一喜,却知火候未到。他膝行两步,声音陡然变得异常柔顺谦卑,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皇上……皇上息怒,龙体要紧啊。为这等贼子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他稍稍抬头,露出谄媚而谨慎的笑容,“奴才……倒有个不成器的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老奴恰到好处的温顺,像一盆冷水,稍稍浇熄了皇帝爆裂的怒火。亲政以来,太后唠叨,皇叔训诫,唯有眼前这人,办事体贴能干,言语更是处处哄着他这天子。皇帝喘着粗气,重重坐回龙椅,声音嘶哑:“……说。”
曹正淳脸上每一道皱纹都舒展开,堆起讨好的笑:“请皇上开恩,将这罪囚……交给奴才处置。”
皇帝眯起眼,看他一脸急不可耐,倒生出两分好奇:“交给你?你又想出什么折腾人的鬼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