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结得不错。”赵天成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赵天成撩起热水,哗啦一声浇在自己脸上,舒服地长吁一口气,眯着眼睛看向对面桶里眉头紧锁的扶苏。
“咋的?听懵了?觉得始皇帝那位置,又是天授,又是打出来的,还有规矩框着,就该稳如泰山了?”
他语气懒洋洋的,带着泡澡特有的惬意,“跟你说,这玩意儿就跟搭房子一样,地基看着再牢,柱子再多,里头要是烂了,风一吹,该倒还是得倒。”
扶苏被说中心事,下意识点头,随即又追问。
“先生方才所言,学生大致明了。陛下权柄源于天命所归、武力征服与法理规制三者相合。然……然关东旧地暗流涌动,朝中亦非铁板一块。即便手握如此权柄,施行起来依旧阻力重重,甚至……甚至学生有时会觉得,这权力看似无边,实则处处受制。这……这又是为何?莫非这权力本身,亦有高低层次、虚实之分?”
牢房内水汽氤氲,两只柏木浴桶中的热水蒸腾出白雾。
赵天成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
“你刚才说权力受制——这感觉没错。但你看漏了最关键的一点:权力从来不是单一实体,而是由不同层次的诉求构成的复合体系。”
扶苏向前倾身,木桶发出细微的吱呀声:“请先生明示。”
“首先是最底层的生理性权力。”赵天成竖起一根手指。
“人要吃饭穿衣,要生存繁衍。商君变法第一条就是‘废井田,开阡陌’,让农民拥有土地。这不是仁政,而是权力运作的基础:满足民众最基本的生存需求,他们才会接受统治。始皇帝统一后迁十二万户豪强到咸阳,也是同样道理——剥夺旧贵族的生存基础,重构权力分配。”
“当生存需求满足后,人就会追求更高层次的权力。”第二根手指竖起。
“安全需求。长城为何非修不可?因为匈奴劫掠直接威胁边境民众的安全感。蒙恬三十万大军北屯,不仅是防御外敌,更是向国内昭示:秦能提供安全保障。权力在此表现为保护与被保护的关系。”
赵天成伸直第三条手指。
“第三层是归属需求。关东六国之人为何不服秦?因为他们失去的不仅是国土,更是宗族认同。始皇帝采纳李斯建议,允许祭祀当地神灵,就是明白必须给予某种程度的归属感。权力需要构建认同体系,让被统治者产生‘我们’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