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光背着工具箱,走在回民街青石板路上,脚步比往常慢了半拍。
他手里攥着市政派发的检修单,白纸黑字写着“限时清除异常电源接入”,可他每走到一盏锈迹斑斑的路灯下,动作就变得迟疑。
他蹲下身,指尖抚过灯柱底部那圈新生的藤蔓状锈线,触感温热,仿佛还带着脉搏。
但当他打开第一盏灯的地基盖板时,手指却没去剪断线路,而是从工具箱深处取出那个小铁盒——和昨晚一模一样的微型记录仪。
他埋进去,压实泥土,再把锈线轻轻绕回原位,像在掩埋一段不能见光的秘密。
七盏灯,七次停顿。
直到最后一盏,他在巷口站定,望着钟楼方向翻涌的云层。
风起了,锈线微微震颤,如低语。
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没有回头,他知道是谁。
“你也看到了?”老剪站在三步之外,声音沙哑。
大光点头:“凌晨两点十七分,灯自己亮了。”
“我父亲……三十年前死在这条街上。”老剪低头,“那天他正在修电路,暴雨引发短路,电击倒地,没人发现。第二天清晨,清洁工看见他手里的铅笔还指着一张未完成的电路图。”
大光喉头滚动,没说话。
他只是缓缓拉开工具箱,取出存储卡,插入读卡器。
画面跳出来的一瞬,两人呼吸同时凝住——
昏黄灯光下,一个穿旧式工装的男人蹲在墙角,手里握着炭笔,在湿墙上一笔一划勾勒电路结构。
他的侧脸清晰得可怕,眉骨高耸,鼻梁挺直,正是年轻时的老电工。
更令人窒息的是,他画的图,竟与老蒋家中那张泛黄手稿完全一致。
“魂安。”老剪嘴唇颤抖,“那是我爸的巡更暗号……只有我知道。”
大光红了眼,猛地合上屏幕,将数据锁进工具箱底层隔层,用胶带封死。
“有些事,”他嗓音嘶哑,“不是故障,是记忆。不该被修掉。”
与此同时,城墙根下,孟雁子与小时并肩而立。
她们脚下,七处锈线节点已被青金丝串联成网,血珠顺着指尖滑落,渗入土壤。
天空墨黑如染,第一滴雨落下时,整张网骤然震颤!
刹那间,光影炸裂。
空中浮现出完整的朱雀坊市集幻影:卖糖画的老翁吹着唢呐,推童车的母亲哼着秦腔,穿校服的学生踩着水坑奔跑……叫卖声、笑声、雨滴敲伞声交织成河,栩栩如生,仿佛时光倒流。
“雁归……”雁子喃喃,仰头望向即将凝聚的牌匾二字。
可就在“归”字最后一笔成形之际,她突然抱头跪地,太阳穴突突跳动——
街角,李咖啡站着,手里端着一杯凉透的咖啡。
他嘴唇开合,像是在说“我等你”,可声音被抽空,只剩唇形重复。
她想冲过去,却发现双脚陷在记忆泥沼中,动弹不得。
“你还记得我吗?!”她哭喊,泪水混着雨水滑落。
几乎同一刻,小时浑身剧震,抱住脑袋尖叫:“我没有爸爸!可我梦见他叫我‘囡囡’……他穿着灰布衫,站在门口递糖葫芦……这不是我的记忆!可它好疼——”
两人猛然对视,瞳孔里映出彼此的惊骇。
原来她们看到的,不只是自己的昨天。
而是所有被遗忘的人,遗落在时间裂缝里的共痛。
雨越下越大,锈线网络在地下疯狂延展,如同苏醒的神经末梢。
而在老酒馆角落的服务器机箱内,一段微弱却持续的光脉信号正悄然上传,频率起伏如心跳,编码结构诡异非常——每一次波动,都精准对应着某个人类情绪峰值的时间坐标。
仿佛整座城市,正在无声地重播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