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十七分,他背着帆布包走出观测站,脚步踏过湿漉漉的青石板,一路向东城墙夹道走去。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巷子空无一人。
双碑静静矗立,表面光滑如初,那些曾流转不息的青金锈线彻底消失,只剩两块沉默的石头,冷得像从未被谁记住过。
他在碑东三尺处蹲下,用军铲挖了个浅坑,把U盘放进去,一抔土一抔土地盖上。
动作很慢,像在埋葬什么极贵重又极脆弱的东西。
“你们听不见,但他们听过。”他低声说,“现在,换风来传话了。”
第二天清晨,消息传开。
双碑恢复原状——不,比原来更“普通”了。
没有铭文,没有纹路,甚至摸上去不再有温度。
几个早锻炼的大爷拍了照发群里:“昨儿还有光呢,今儿就跟公园石凳一样了,邪门。”
可奇怪的是,只要有人伸手触碰碑面,哪怕只是一瞬,眼前就会闪过画面——
一个女人坐在轮椅上,右手半透明,一笔一划写着什么;
一个男人躺在地窖深处,闭着眼,嘴角微扬,像是听见了全世界的声音。
画面只持续一秒,随即消散。
没人拍照,没人录像,可每一个看过的人,回家后都默默多烧了一壶水,泡了杯热茶,坐在窗前发了很久的呆。
阿守收起了帐篷和煤炉,临走前,他从背包里取出第一本泛黄的日志,轻轻放在碑前。
封面上写着:“双碑值守记录·第1夜”。
他没回头,走得干脆。
小录站在护城河边,手中握着最后一叠拓纸。
火苗窜起时,她没哭,只是看着墨迹在火焰中蜷缩、变黑、化为灰烬。
风一起,灰飞入河,顺水流向钟楼方向。
她喃喃道:“记得就是活着……那忘了,也算另一种记住吧。”
大风关掉了所有仪器,最后一次校准天线,抬头望天。
一片蓝花随风而来,轻如梦影,掠过城墙垛口,穿过回民街窄巷,绕过老酒馆斑驳的招牌,最后停在朱雀社区工作站外那把空轮椅的扶手上。
花瓣微微开合,像一次无声的呼吸。
整座城忽然安静下来。
不是因为无人行走,不是因为车辆停驶,而是所有人都莫名停顿了一瞬——仿佛心底某个角落被轻轻拨动,又迅速归于沉寂。
没有人说话。
但那一刻,西安,像在等一声回应。
清明后第七日,孟雁子推着轮椅行至西槐巷巡查。
春寒未散,她裹紧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指尖刚触到巷口冰凉的墙砖——
忽见墙根下,一道佝偻的身影蜷坐着,手里攥着半截烧尽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