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咀嚼着，没说话。

他紧紧盯着我的表情，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那双向来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此刻竟带着一丝罕见的紧张。像个交了作业等待老师评语的孩子。

我咽下口中的食物，又夹了一筷子米饭，就着吃了一口，然后才抬起头，看向他，给出了一个客观的评价：“糖有点重，醋也猛了点，火候还可以再嫩些。”

他的眼神黯了一下，但依旧保持着镇定，只是“嗯”了一声。

我顿了顿，看着他，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补充了后半句：“但……还不错。是那个意思了。”

一瞬间，我看到他眼底像是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那点黯淡迅速被一种极力压抑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光彩取代。他紧绷的下颌线松弛下来，甚至嘴角都控制不住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又被他强行压住。

他低下头，拿起筷子，也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嚼了几下，然后皱眉：“太甜了。下次少放点糖。”

“醋也可以晚点放。”我补充道。

“嗯。”他点头，然后又夹了一块。

那盘卖相不佳、味道也算不上顶好的糖醋排骨，最后被我们俩就着米饭，吃得干干净净。

周姨来收拾桌子的时候，看着空盘，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深了：“先生这次做得最有样子了！”

他没说话，只是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但我看见，他耳根又有点泛红。

幸福是什么？

以前我觉得，是重振家业，是站在巅峰，是让所有轻视我的人刮目相看。

但现在，我觉得，幸福可能就是深夜加班回家，有一盏灯为你亮着，有一个人为你笨拙地学做你爱吃的菜。哪怕味道还不完美，甚至带着焦糊气，但那份小心翼翼藏在食物背后的心意，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更让人温暖踏实。

那道糖醋排骨，成了我们餐桌上不定期出现的“彩蛋”。

水平依旧不稳定，时好时坏。

但每一次，我都会认真吃完。

因为我知道，我吃下去的，不只是一道菜。

是一个骄傲的男人，放下身段，学着如何去爱的，笨拙而珍贵的证明。